第七十一节 姑臧风雨 八

楚江汉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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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就在贾砽看过锦囊欣喜不已之时,承兴门下发出一阵呐喊,声势如雷,那道铜皮包裹的厚重城门被官军撞破,轰然倒塌声中,王朗的二千宣威军骑着高头大马奔雷涌入,往刺史府冲来。

    北城南门已被官军攻破!

    刺史府前的重甲步营军士见援军来到,绷紧的神经为之一松。这一夜四百军士的神经就如上了发条,一刻都不曾松懈。虽然击退了贾族叛逆的数轮进攻并给予以大量杀伤,但已方只有四百人,而叛逆逾两千之众,采用车轮战术,精卫不得不强力应对,长枪巨盾,重荷极大,几轮下来,体力消耗甚巨。援兵既至,当可歇一口气了。

    宣威军中有一校尉策马而出,此人白面无须,年约四旬,身被细鳞甲,端着一柄长矛。他来到精卫面前,道:“尔等谁是统兵校尉?”

    精卫中有一面相宽阔的小校应声出列,道:“卑职乃骁勇军统兵校尉沮渠熏育,阁下是谁?”

    那人微微一诧,暗道:“凉州何时增设了骁勇军的军号?”不过这一丝诧异也只是闪念而过,此人道:“我乃宣威军越骑校尉王朗,奉大将军令,前来接管牧府营防,你等退下罢!”

    那沮渠熏育早前曾听说过越骑营王朗之名,知道他是虎翼将军王博次子、当今大将军张茂之妻舅,但只闻其名,却从未谋面。眼下情势分外紧张,敌我难辨,沮渠校尉不敢大意,因此道:“请王校尉出示大将军府令符!”

    王朗道:“军情紧急,本校尉乃接大将军府飞箭传书,着宣威军放府护卫,你胆敢抗命不成?”

    沮渠校尉道:“卑职奉命守卫牧府,非见大将军府令符,任何人不得入内!”

    那王朗怒道:“岂有此理!张凉州乃本尉姊夫,我岂会害他不成?如今大敌当前,你却在此宥于陈规,迂腐之极!战局瞬息万变,若张凉州有何闪失,你可担当得起?”说着长矛一举,大喝道:“宣威军士听令,将此人架起来!”

    两千宣威军骑卒闻令蜂涌而上,沮渠熏育忙大声喝道:“骁勇军,列阵!”

    王朗怒笑道:“大敌当前,我看谁敢动我堂堂宣威军?儿郎们,给我上,将这支来历不明的骁勇军都缴械了!”说着一夹马腹,当前冲向沮渠熏育。

    王朗居高临下,手中长矛如毒蛇吐信,刺向身前的沮渠熏育。那沮渠校尉也是反应灵活,翻身便在地上打了几滚,避过矛锋,随即长枪如劲鞭横扫,直掀马腿,直接将王朗坐骑前蹄打折。王朗仗着势能十足,自马背上飞身而起,欺近其敌,而沮渠虽与敌几近肉搏,但也身壮力浑,双方一时分不出胜负。

    由于宣威军与骁勇军列阵之距仅差丈余,轮战之后的骁勇军精神疲惫,且两军相距太近,当沮渠熏育喝令列阵时,虽四百精卫均马上做出了反应,但宣威军已然发难,大多骁勇军的竖直的长枪还未平执下来,烈马冲踏,顿将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战阵踏出了几道裂口。

    然这支以卢水胡人为主的骁勇军,又岂是浪得虚名之辈,虽被宣威军骑卒冲踏,但其人人高壮,往往宣威军数支长矛刺到,双手一探一抓,直接抓住长矛,将敌自马背上拖拽下来。骁勇军与宣威军乱战成了一团。

    远处的贾砽见状大喜,喊道:“兄弟们,我们的援军到了,都给我冲进府去,活捉张茂老儿!”说着身先士卒,往刺史府冲去。

    刺史府外成了一番乱战,沮渠熏育的骁勇军与王朗的宣威军、贾氏的部曲混战成一团。即便如此,骁勇军的战力也是可圈可点,这一支不知张茂何时组建的劲旅,其勇悍程度竟不亚于赫赫威名的骕騻营,每每都能给敌人惨烈的杀伤。但碍于已方人少,王朗又是骤起发难,冲入了府中的宣威军及贾氏部曲有近千人,驻守府内的骕騻劳校尉隗寇大惊失色,口中连呼:“宣威军反了!”

    一面率府内的三百精卫与之相抗,一面遣人入内急报张茂大人。

    大堂中灯火通明,将之照得雪亮,凉州僚属多聚堂内,除前锋将军韩璞已领命出征外,别驾吴绍、军咨祭酒索孚、叁军马岌、武威太守氾祎等济济一堂。众僚皆神色肃穆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张茂得知急报,仰头喷出一口鲜血,脸如金纸,身子摇摇欲坠。旁边的吴绍、马岌忙抢上前,将之扶住。

    吴绍道:“明公,情势危急,还请早寻退路吧!”

    张茂喃喃道:“如今连王朗也反了,我张茂还能退往何处?莫非是天要亡我?”

    刚刚接替马鲂,擢升牧府主簿的索浦大声道:“天无绝人之路!明公勤政爱民,凉州素有贤名,贾氏素怀异心,图谋不轨,苍天在头顶看着呢!如今王朗竟不顾公义,与敌寇沉疴一气。我索某这便去将此贼的黑心挖出来!”说罢拔出三尺长剑,奔出了节堂。

    马岌道:“明公,情势危难,还请明公与家眷先行离府,留待青山在,来日方能东山再起啊!”

    张茂道:“贾氏犯乱,意图凉州,茂身为一州牧守,岂有逃避之理?”

    马岌道:“明公,快走吧!”说着指挥堂中侍卫上前,扶起张茂欲走。

    他挣开左右的扶持,站直身躯,大声道:“闪开!父兄创下的基业,岂能在我手被人所夺?我张茂便在此静候贾摹,某倒要看看,贾氏是否真具侵吞凉州之能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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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张府门前的二百威虎营精卫,如同一座移动的城墙,在贾破率部第一次围攻时,其杀人的麻利手法给叛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张府门前遍地的碎尸,便是这二百精卫的煌煌战绩。

    然而自贾砀的千五部曲接应了贾破的溃部后,惊惶的军心终于安定下来,重振旗鼓,此次进攻,战况便发生了极大的转折。

    威虎营二百精卫长刀大盾,如墙而立,攻之不破,但这是针对向其正面冲击而言。这一次,贾破贾砀并不与这五百精卫正面交战,而是留五百部曲吸引对方精卫,再从余部中先取精于武技的精锐组成冲锋队,从张府院墙多处逾墙而攻。

    威虎营精卫虽然强悍,但人数太少,所谓双拳不敌四手,且张府建于平阔之地,不具地势之利,迎御对方近二千之众,自然是顾此失彼。数里之长的张府女墙内外,处处皆演变成了大混战。

    女墙之后的弓箭手及襄武军一百部卒,对来犯之敌予以大量杀伤,但随着贾族叛逆的悍不畏死,越来越多的敌人攻入了院宅,襄武军的防御阵线不断退缩,张府内部变成了修罗地狱。贾族叛逆中,有三十余个武艺高强的黑衣武士,在张府护卫中左冲右突,如毒蛇般专攻防卫最密之处,并将之击破,紧随其后的贾氏部曲侧从趁虚而入,抢占各处。

    此战直至卬时分,贾砀贾破近两千部曲伤亡达八成,张府内外四百护卫团死伤殆尽,仅余张觉与几名亲卫,逐次退守到武穆堂的台陛之前。

    贾砀年三十许,身材修长,颔下微髭,是贾摹的堂侄,深得其重。见张氏已然退守一隅,狂喜道:“张氏败了!我族儿郎们,杀上去!”

    贾氏部曲轰然响应,七手八脚,便往台阶上冲锋。

    突然武穆大堂厚重的大门嘎吱吱作响,由人从内缓缓开启,随着启门之声,贾氏部曲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,府院中竟出现了难得的宁静。

    大门启处,两列娘子军手持各式武器鱼贯而出,分左右列阵,尔后从堂内走出一位白发皓首,甲胄裹身的巾帼女英来,贾夫人与贾融则分立其左右两侧。

    老太夫人神情威壮,双目凌然,咄道:“逆贼,出去!”那贾砀竟被她身上散发而出的威势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后退了两个台阶。待他省起自己亲率大军包围了张府,已为刀俎,彼为鱼肉,胆色顿时一壮,脸上浮出几分笑容:“原来是老太夫人,晚辈贾砀,给老太夫人见礼了!”说罢假惺惺地作了一礼。

    老太夫人喝道:“此乃大晋孝怀皇帝钦封之武穆堂,武公大人西平公居所,岂容尔等鼠辈在此撒野,都给老身滚出去!”

    贾破轻轻摇头,满脸的不屑:“老太夫人,尔张氏驾摄凉州,享誉尊崇二十余载,若无我方豪望襄助,岂有今日之威?然张氏恃势施淫,妄言害我本土豪望,从今日之始,张氏的一切荣宠都将化作尘土。凉州乃本望之凉州,外民摄政的历史,结束了!”

    贾夫人怒斥道:“贾砀,你好大的胆子,竟在此处胡言妄语,还不给我滚出去!”

    贾砀道:“姑母大人,小侄今日可对不住了,张茂老儿欲害我家主,使行玄石天谶的卑劣手段。然正是天命所归,我家家主振臂一呼,景从如云。从今日始,我家家主便顺就天命,荣任凉州刺史!姑母大人,您是贾凉州的亲姊,日后您的身份地位,可以做张家妇强多了!”

    贾夫人见贾砀言状极为无礼,气得浑身哆嗦,脸色发白,戟指他道:“畜牲!你给我看清了,武公大人英魂在上,尔等多行不义,必将自毙!”

    贾砀道:“姑母大人,请你记住。你是贾家之后,身上流的是我贾氏的血脉,矫助外族,如何对得起贾族的列祖列宗?!”

    贾夫人哭道:“我贾琺自出生起,贾族何时将我视作后人?只因缓和张贾之隙,方将我嫁入张氏。幸得寔郎对我恩爱礼遇,方有做人之乐。可寔郎为奸人所害,我贾琺便成了守门之寡。贾族之中,又有何人曾想过我仍是贾氏之女?贾砀,我今日在此告诉你,自我贾入了张府,便只有一个张贾氏,与贾族再无干系!”

    贾夫人此言也令贾融想到自己的遭遇,她嫁入麹氏,同样是贾麹两族寻求利益联合的结果,而且贾迕对她何尝恩爱可言?贾氏两女皆是悲苦的命运,姑侄俩不禁哭抱成一团。

    老太夫人道:“琺儿!我张氏宁折不弯,都给我挺起脊梁来!”

    贾砀只觉心里烦燥,喝道:“住了!”提向贾氏姑侄,道,“此二人绑将起来,余者尽数杀了!”

    张觉猛然跳到教老太夫人前,长刀遥指贾氏众人,喝道:“看谁敢尔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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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突听得一阵桀桀怪笑,一道黑影如大鸟入林般自堂外扑入。此人大袖一收一卷之际,已将张觉手中的长刀卷起,直插檐额。张觉只觉胸口如重杵所击,接连向后退了数步,半边身子都酥麻了,张口喷出一口鲜血。

    这人一身青灰道袍,身材枯瘦,面容枯稿,一双细眼却精光闪烁,年约五十余岁,头上挽了个道髻。

    贾砀忙向此人行礼道:“晚辈见过刘道仙!”

    贾夫人听得这怪笑之声,脸色惨白,颤声道:“我认得你……认得你的声间……你……你就是害我寔郎的凶徒……”

    老太夫人颤声问道:“琺人,你是说,我那寔儿,便是被这妖道所害?……”

    贾夫人强力挺住,不使自己极度悲愤而昏厥,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落下来:“寔郎被害当晚,我便听到这个声音在屋梁上,这一辈子都忘不了……我现在终于明白,真正害我夫郎的,不是天梯山的妖道,也不是阎沙,而是我那策算无匹的兄弟贾摹……好……好恶毒的心肠,三年前害死了我夫郎,三年后又欲害我婆叔亲儿。果然是‘手莫天,图凉州’!他为了谋夺凉州大位,不惜使尽一切手段。贾族祖上出了个毒士,如今又出了一个毒人……好……好……”

    贾砀冷笑道:“你们知晓了真相却是如何?晚矣!今晚张氏姑婆老小,都下黄泉陪伴张氏老儿罢!”

    老太夫人咬牙切齿道:“好!好啊!果然是神算无策的贾族,从我张氏刺凉之始,便开始步步算计。但尔等给老身记住了:只要我张氏还有一丝血脉存于世间,今日之仇,必将报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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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今晨惊闻雅安强震,家乡父老兄弟伤亡惨重,心底极度煎熬。多番周折,终知父母妻儿有惊无险,总算稳下心来。

    愿死者安息,生者脱噩。地震无情,人有血肉。川人不倒,屹立弥坚!有四方支持,也自救互助,国人同心,共度难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