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三章 断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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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七十三

    满脸邪性的钩钳住腾的下巴后,之后动作让李若庭面红耳赤,浑身不自在,恨不得马上脱离梦境。

    可他的梦境是被腾操控着的,他无法自行脱离。

    他只能傻愣愣站在原地,像看戏一般看着它们——钩两手搂住腾的肩膀,对它又骂又咬,那对火红的眸子像是两颗晶莹的红宝石,宝石是冰冷的,它的两眼却被它的怒意烧成两团烈火。

    腾当真是个好脾气,雪白的鹅蛋脸上挂了好几个渗血的牙印,均是两个平行的小孔,它反应不大,只是推搡了几下钩。

    “假清高!”钩被它推搡了,脸色是越来越不痛快,高声骂道:“你他娘的就是一条蛇!真以为那些人喊你几声蛟你就不是蛇了?”

    腾垂下眼,轻声道:“也不是不能修炼成蛟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!”钩瞪大眼睛,缓缓放开腾的肩膀,它背着手在腾面前来回踱步,嘴里念念叨叨:“万一你真修炼得道了,岂不是剩我一个……不行不行!”

    钩每走动一步,它背上乌黑的发丝和深色衣摆都在它身后猛烈鼓动。

    李若庭反观腾,这两条蛇当真是不一样,腾站在原地那纹丝不动的样子,对比起狂躁不安絮絮叨叨的钩,腾看起来居然有几分仙人的味道,尤其是它碧色的薄纱袍子在它脚下轻轻飘动,和它显真身时的优美形态十分符合。

    “只要你不再吸食鲜血,我可以教你修炼。”腾抬起眼睛,绿莹莹的眸子里眼波流转,它的嗓音温柔到听起来让人觉得不真切。

    李若庭本以为钩听了这一汪春江水似的话语,会放下脾气同腾求个合。

    谁知钩顿住脚步,阴恻恻地凑到腾的面前,两张脸离得极近,嘴唇动一动恐怕就能碰上的距离,钩在腾渗血的脸蛋上舔一口,尝到了腾的血,它咂咂嘴道:“我不赶快修炼长大,哪天你不喜欢我了,张嘴把我吃了怎么办?”

    钩说完,甫一张嘴咬上腾的脖子,腾吃痛挣扎,猛地一下化成了真身,一条碧色的大蛇扭动着身躯,长长的尾巴用力甩在潭底地上,地面裂出一道大缝。

    这一幕让李若庭目瞪口呆,钩依旧保持着人型,却能仅用两手禁锢住那颗巨大的蛇头,腾如何也挣不开它,水底被挣扎不止的腾搅动得翻天覆地石块乱飞。钩扬起一抹邪性的笑,摇身一变,方才那条栗色的大蛇出现了……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”李若庭面红耳赤地咳嗽几声:“总之,它让我们今夜月圆时去潭边,钩会出去觅食,待钩拖牲口回潭的时候便是它最毫无防备的时候,腾会助我们抓住它。”

    李若庭省略掉了钩变成大蛇后,两条蛇缠绕在一起打了半晌,打着打着,钩大概是把腾给压了。

    当时,他看见钩把腾完全绕紧了,腾的脑袋都动弹不得了,它们像扭麻花似的扭在一起纠纠缠缠,看得李若庭十分纠结,就在李若庭摸不着头脑的时候,钩的腹部伸出了两根可谓是骇人的东西,然后腾无声地长大了嘴,张到了极致,两颗大尖牙都竖起来了。

    后面的事他没看见,因为梦中梦境结束,只剩腾站在红灿灿的枫叶上,对他道出自己所求。

    至于腾为何会找上李若庭,的确是因为墨山,一是墨山的气味带着浓厚的灵力,它一闻便知是修为极高的灵兽,二是它御水吓唬过这么多人,没有一个人想探个究竟,都是被吓一吓,便不了了之。

    唯独李若庭三人被吓了之后,还让墨山在潭面一通乱吼,把它招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让我们杀钩?”金霓生问李若庭。

    李若庭摇头,见身旁的燕慈脸上没什么不对神情,他才开口:“不杀,腾要我们斩断钩的尾巴,求我们别取它的性命。”

    陆贺霖“咦”了一声:“把它的钩子斩了,那它岂不是成了一条废蛇。”他想了片刻,点头赞同道:“没了钩子它就无法吸食牲口的血,那它就祸害不了这里的百姓了。”

    “能不杀生就不杀生。”金霓生跟着点点头。

    一顿早饭散了场,金霓生和陆贺霖都是食不知味,李若庭和燕慈倒是吃饱了,两人慢悠悠走回昨夜住过的院子,李若庭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,里面是给墨山吃的肉。

    李若庭侧头看看燕慈,燕慈脸色倒是寻常,不笑不怒,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前方,下面是直鼻薄唇,那嘴唇也没有紧抿成一条线,他再看燕慈的下颚角,心里咯噔一下。

    燕慈正咬着腮帮子,指不定还在暗暗磨牙。

    “师父?”李若庭轻轻唤他一句。

    燕慈的确在暗暗磨牙,他转过脸看李若庭,李若庭正用一种小动物般可怜的眼神看他,他心底叹口气:“为何又擅自去参与这些事情?”

    李若庭见他眼神柔和,哈哈干笑两声:“也不是擅自,就是当时你和陆前辈在喝酒,我和金霓生陆兄弟的确是在山谷里看风景的。”他空着的那只手攥住燕慈的袖子,摇晃两下:“事发突然,实在是事发突然。”

    “今夜我护着你。”燕慈任李若庭揪住自己的袖子,像是牵着李若庭往前走,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到院子里,他推开院门,转身,猛然一下把李若庭扯了进来。

    “砰——”

    院门被重重摔上。

    李若庭措不及防,一个趔趄摔进燕慈怀里,燕慈掐着他的腰把人顶门上,李若庭瞪大眼睛,很是茫然。

    食盒掉在地上却没倒,正正地立着。

    “再有下次……”燕慈喉结滚动几下,压着他亲,一手还钻进他衣襟里大力地揉捏。

    只要李若庭在他面前露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,他就浑身的热血上涌,想把人抓进怀里欺负一番,像是着魔中邪,无法自控。

    李若庭脸上那双浅色的眸子总是湿漉漉的,时时刻刻像是含着泪,眼皮上的褶子很深,眼尾带着那么一点点上翘,斜眼看他的时候,相当俏皮。

    在燕慈看来,李若庭长了一张无害的脸,又爱笑,一笑,这双眼睛弯弯的,两颗带着稚气的小尖牙露出来,更是惹他心极痒。

    燕慈一面在李若庭的脸颊上蹭,一面垂眼打量李若庭的脸,他喜欢看李若庭脸上出现的各种神情,痴迷于把李若庭饱满的下唇狠狠吮到微肿起来,下唇中间的那道浅沟便会明显一些。

    李若庭满脸通红被挂在门板上喘气:“不敢不敢,真没有下次。”

    “当真?”燕慈故作一脸冷漠样子吓唬他:“你骗了我好多回。”

    李若庭急了,捧起他的脸响亮的叭叭叭亲了好几大口,竖起两根手指正色道:“我不会再骗你了!”

    如今是深秋,酷热的秋老虎已经过去,院子里时不时来阵风,把地上散落的枯叶扫在一边。每到这种带着凉意的天,李若庭很喜欢躺着晒太阳,把头枕在燕慈的腿上,他能美美睡上好一会儿。

    燕慈把一张软塌搬了出来,李若庭躺上去,心里美滋滋,闭上眼睛晒着太阳。燕慈看着他透光的粉色耳廓,时不时伸手轻揉他的耳垂,他忍不住笑个不停。没过多久,李若庭睡着了,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。

    一觉睡到黄昏时候,李若庭醒了,墨山正挤在他背后舔爪子,他揉揉眼睛,怪不得他睡着的时候总觉得挤,心里还想着难不成是燕慈在挤他,原来是墨山。

    墨山睡饱吃饱,现在正是精神饱满,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张嘴一吼,清清嗓子。

    两人带着墨山去到陆宅饭厅,陆文学红光满面坐在桌旁,身旁坐着陆贺霖和金霓生,听闻他们五人三更半夜要去潭边抓蛇,陆文学说什么也要一同去。

    陆贺霖不肯,他认为他哥四十来岁的人了,还是不要掺和这种危险的事情好,平时练练拳种种地比什么都强,陆文学当场给他胳膊一拳打得他龇牙咧嘴。

    陆文学的拳头还没收回去,扬着问陆贺霖:“你哥我够格儿回去接管浣玉堂吗?不够我再请教请教你。”

    陆贺霖一听这话,立马笑容绽放,他知道这事成了,正色肯定道:“够够够!”说完,他对金霓生眨眨眼,金霓生扭开头,实在是没脸看。

    一向寡言的燕慈这时开了口:“师兄就在家等着吧,我陪他们去就好了,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回来。”

    陆文学张了张嘴,小师弟难得主动开口,又喊他一句师兄,他看眼一桌的人,心底居然有种家和万事兴的满足感,不过还是直到燕慈答应他处理完这件事,再到这里住几日与他叙旧,他才松口同意。

    夜深人静,谷里偶尔响起几声犬吠,树叶叶沙沙作响。

    四人也不打灯笼,摸黑到了深潭边,半空中挂着一轮泛红的圆月,不太明亮。

    借着月色,金霓生视察了一遍深潭四周,潭面平静,如块铜镜倒映出空中圆月,偶有微风拂过带起一片涟漪,四周矮木纹丝不动,不像有东西躲在其中。

    李若庭抱着墨山,抱得两条胳膊酸痛,心道:墨山是越来越沉了。

    “冷不冷?”燕慈低声问他。

    李若庭摇头,压低嗓子道:“好像我现在不是那么怕冷了。”

    至于原因,他猜测与墨山给他的内丹有关。

    燕慈不再问,接过他手中的墨山让他休息一会儿,墨山兴致勃勃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盯潭面。

    陆贺霖偷偷用胳膊肘撞金霓生一下,悄声问:“怕不怕?”金霓生用剑柄回捅他一下,一张脸尽是冷漠:“别站这么近。”

    陆贺霖一听他这么说,就差贴他身上了。

    突然,潭边的矮木丛发出动静,一阵巨大的窸窣声响起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聚集了精神盯着矮木丛,果不其然,一头牛正躺在地上往深潭移动着,压倒了一大片矮木。

    而牛的前面,矮木丛摇晃得厉害,左一下右一下往两边地上倒。

    牛越来越近,众人瞧清楚了,这牛的鼻环上还连着麻绳,应是直接从牛棚里拖来的牛。

    钩的爬行速度很迅速,能拖着这么大一头牛爬这么快,可见它力气之大,待矮木丛倒了一大片,钩也彻底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。

    只见月光下,那条大蛇的鳞皮闪闪发光,酷似黑色的蛇身上泛着浓浓的血红光芒,扁平的脑袋上一双红眼,尾部一柄巨大的钩子,钩子末端插在牛的脖子里。

    “等腾出来。”李若庭用口型告诉同时看向他的金霓生和陆贺霖。

    钩摇摇摆摆到了深潭边,尾巴一甩,想把牛放进水里。

    墨山耸耸鼻子,牛身上的血腥味让它热血,它已经许久没吃生肉了,忍不住舔舔自己的尖牙。

    牛没落水,半道上被一截绿尾巴卷着丢了出来,钩的尾巴还插在牛脖子里,钩毫无防备被飞起的牛牵引着,一条蛇身被硬生生扯直了。

    几道冲天水柱骤然升起,打在还在潭边的钩脑袋上,水柱把深潭上方高高的树梢上一根人小臂粗的树枝都冲断了,可见钩这一下挨得不轻。

    钩甩甩脑袋,对着潭水底下的腾示威,它张大了嘴,嘴巴几乎要裂到后脑勺去了,两颗猩红的大长牙竖起,怒意让它完全忘了自己尾巴上还带着牛。

    燕慈和金霓生同一瞬间御风而下,二人拔剑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。

    钩迅速回头,扭过身子就要咬冲向他的金霓生,金霓生灵巧躲闪开,对着它的尾巴举剑正要砍下,整头牛居然飞了起来,钩用尾巴抬起了牛摔向金霓生。

    陆贺霖侧身飞来一脚踹开了牛,这一脚震得他腿骨又麻又痛,一头牛怎么也有个四百来斤,用腿接下这头飞牛又踹开,差点断他骨头。

    燕慈拎住陆贺霖的衣领把人扔在刚才他们躲避的地方,陆贺霖重心不稳颤颤歪歪落了地。

    钩的尾巴没了累赘,便扬起大钩子和金霓生燕慈相斗,它进攻招式单一却迅速,不断用钩子左右攻击对方,现在同时面对两个敌人,它不会贸然伸头咬人。

    燕慈沉着冷静,手腕飞速转动着,玄铁剑在他手中挥出虚影,频频与巨大的钩子相击,清脆的声音如剑刃击打磐石。

    “跟上。”燕慈一声令下,金霓生从他身后窜出来,已经被燕慈连连追打了半晌的钩正眼前飞花不断重复着防御的动作,蓦地一换人,它措手不及往后缩了一下。

    正是二人攻击交替之时,燕慈身形一晃,一剑斩断了钩的尾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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